此情此景,如遇心软之人,定会恻然。
查抄李府是天子之命,李少卿下了诏狱,流放还是砍头,全在天子一念之间。妻妾子女,都将判为犯官家眷,流边尚能保得清白,如被发-卖-为-官-奴,祖宗亦将蒙羞。
“全部带走!”
锦衣卫取来枷锁铁链,李府内哭声震天。
家眷怆天呼地,仆妇涕泪横流。
校尉力士未见半点心软,上-枷-捆-锁,分出人手封存金银,余下押送全府之人,一路穿过东城,直往诏狱。
沿途,不时有百姓停下,对着李少卿和家人指指点点。
“劳动锦衣卫,必是贪官!”
“瞧那一个个美人,锦绣绸缎裹着,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。”
“咱们辛苦种田,南北运送货物,全都便宜了这些贪官!”
“日前北边兵报,听说边军粮都没有,还穿着夏秋的袢袄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我二叔家的大侄子是城门卫,听得真切,都是这些贪官卡着,不发军饷!”
“贪官该杀!”
“该杀!”
“活该砍头,千刀万剐!”
路旁的百姓越来越多,议论声渐大。
群情激愤,万目睚眦。不知是谁扔出一片烂菜叶,正好砸在李少卿脸上。
刹那间,像开了泄洪的水闸。
烂菜叶、臭鸡蛋、破鞋底、土坷垃乃至随手捡起的石子,仿如雨下。
锦衣卫喝斥两声,未见多少严厉。
众人胆子更大,李少卿和家人走一路,被砸一路。行到诏狱,均是鼻青脸肿,身上染满-污-渍,散发阵阵-恶-臭。
“进去!”
校尉打开门,喝斥众人快行。
狱卒早在一旁候着,见到李少卿,本能捂住鼻子。
这是从三品的文官,真不是哪里抓来的乞丐?
“分开关押,候指挥使审问。”
“是。”
狱卒行礼,一手抓着锁链,一手捂着鼻子,将众人带向牢房。
囚室中,庆云侯世子正无聊的抓虱子。听到人声,勉强抬起眼皮,看是哪个倒霉鬼。结果,没等看清长相,差点被冲鼻的味道熏个跟头。
捂着鼻子后退,一边抓着脖子,一边嘟囔两声,锦衣卫也开始不讲究了,这抓的都是什么人?
李少卿进来不久,光禄寺两名少丞,户部一名郎中两名司务,接连被狱卒押入。
坐在囚室里,几人都是垂头丧气,面白如纸。
照面两眼,全无“寒暄”的心思。
满朝皆知,被三法司会审,下刑部大牢,好歹有翻身的机会。进了诏狱,除非像李梦阳一般,得阁老求情,天子开恩,否则,只有死路一条。
倒霉点,死也死不干脆。
厂卫动极快,刑科开出驾帖,当天便抄家拿人。
自倭国归来,由兵科调任刑科,升任都给事中的严嵩,见到眼前架势,严格约束诸人,今日轮值,全部呆在部中,不许私下走动,更不许传出任何消息。
“如不听劝,本官可保不得你!”
刑科上下闭紧嘴巴,直到该下狱的下狱,该提审的提审,京中官员方得知确切消息。
先时只知厂卫抓人,不知是哪个倒霉。如今方晓得,又是户部和光禄寺。
联系早朝之上,天子的奇怪表现,内阁六部乍然心惊。
英国公坐在书房,见儿子归来,简单问了两句,便道:“我等爵位荣华俱为天子所赐。尔只忠心为天子办事,他事自有为父。”
“是。”
张铭行礼,换上一身公服,再次出府,赶往豹房。
牟指挥使忙江南之事,顾同知仍在路上,镇抚司中人手不足,连他都要临时“凑数”。可见天子抓人的决心是何等坚定。
而其本意,不过是杀鸡儆猴。
想到这里,
今日之后,朝中定然会炸开锅。北疆正当危急,天子此举,也不知是福是祸。
行出府外,张铭飞身上马。
如父亲所言,国公府的荣耀,均系天子。
身国公世子,锦衣卫佥事,豹房管事,早成旁人眼中尖刺。与其畏首畏尾,缩手缩脚,不如放开顾忌。
做不成顾卿,该比不上顾鼎?
今上肖似太宗皇帝,聪明英毅,气充志定。少则一载,多则三年,必可乾纲独断。
此时坚定立场,上表忠诚,更能获得圣心。远好过情况明晰再做选择。
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。
虽不中,亦不远。
望一眼御赐的国公府匾额,张铭深吸一口气,表情变得坚毅。
扬鞭驰往豹房,再没有回头。
乾清宫
得宫外回报,张永立即往御前禀奏。
“陛下,人都下了诏狱,牟斌戴义正在提审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