嗨,还真是忘了这个了!大家立刻豁然开朗,取而代之的又是洋溢在脸上的笑容。
可这还不算呢,洪衍武下面的话才真是彻底解除了所有人的顾虑。
“‘三蹦子’,你也不用发愁。别说你了,各位都算上,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让你们自己去卖票,更没想过让你们穿破衣服,这些是以后底下人干的事儿。具体说吧,咱们今后分四种活儿。”
“一是管线儿的,就是最底下的兄弟们。无论是谁,只要脑子灵活,嘴皮子跟得上就能干。专管拉客,讨价还价,不惹麻烦,平安把票卖出去就算齐了。卖穷扮惨是他们的事儿。
“二是管眼的,这是‘战士’的活儿。和过去一样,就专门负责‘望风’和‘护托’。守着路口盯警察、盯工人民兵。当然,也得防着有人来‘戗行’。别忘了,既然咱们干上了这个,早早晚晚也会有别人盯上这口锅里的肉,所以耍胳膊根儿时候还会有!”
“这三呢,是管面儿的。这活儿相当于过去的‘队长’,就是在座各位的差事了。你们也不用真去做什么,只需守着一个电影院,盯着手下兄弟们,指点他们怎么干活儿就行。还按咱们的老规矩来,钱和票放在你们身上,‘线儿’如果去拉活儿,票一部分一部分地给,卖了手里的,回来交钱再拿新票。也免得出什么意外,再让人给‘抄’了……”
“至于第四,是管票的。主要负责找到大宗能拿票的票源,还有长期维护票源的稳定。本来呢,这事儿我想自己来的。但今天大伙儿都看见了,咱们中间有能人,所以今后艳子就跟我一起跑这事儿了……”
话说到这儿,众人纷纷议论起来,都觉着这样的安排挺美。尤其是“三蹦子”和“菜刀”,更是喜出望外。
“行行行,这些我行。‘洪爷’,我保证让兄弟们干活卖力气,钱上头不矫情,就这么点事儿呗……”“三蹦子”满口答应。
“别的不说,‘洪爷’,您派给我哪儿,我保证看好喽。谁敢乱伸手,来一个我剁一个爪子。就是刀尖冲着心口上,咱也上……”“菜刀”也一个劲拍胸脯。
可没想到,洪衍武一看“菜刀”这恨不得逮谁咬谁的劲儿,非但没对这种血勇表示半点欣赏,反倒大摇其头,然后相当认真地对这个问题作了一番纠正和解释。
“‘菜刀’,你这种想法可要不得啊!‘红叶’把你们托给我,为了什么?一是为了吃饭,二是为了大家平安!所以咱们既然决定不犯‘偷’的罪过了,也不能因为动刀子再进去呀?否则,那不是犯傻吗!”
“你们都听着!我的原则是分两种情况。见着怂的咱还得横,不是有句话吗?叫见着怂人压不住火。咱就得压不住火。碰着没混过的崽儿,或是野路子的雏儿,想沾咱们的光,不行!你只要一下给他拍唬住了,剩下的事儿都好说……”
“相反,要见着真横的,各位就得管着自己的手了!别说真打起来会耽误生意,还会引起‘雷子’们的注意。就是拔刀子真伤个兄弟,咱们也不值当的!咱们现在不比其他人了,图的是个安稳日子,所以到时候可以先让一步,我来想办法收拾他们!懂了吗?”
这番话的角度可有点新奇。众人面面相觑间,既有点转不过弯来,也不免有点感动。
因为他们还没见着一个“把子”让手下装怂的呢,可这道理却讲得实在透彻,也绝对是替大家伙考虑。
而这时洪衍武又想起了一条来,跟着补充了几句。
“对了,我还得立个新规矩。万一兄弟们谁真让官面儿上逮住了,只要别胡说,自己扛下来。不论关多久,外面的钱上都有他的一份儿!罚多少,我给他兜底!总之一句话,再苦不能苦咱们兄弟。被抓着受罪已经够倒霉了,钱上就决不能让他们再吃亏了……”
不用说,洪衍武这还是想用“缄默法则”来保证自己的安全。可在座的人里,除了陈力泉明白怎么回事,根本没人能想到更深一层。
别忘了,京城江湖经过几十年的断代,就只剩下一些粗浅的江湖准则了。而且“玩主”们的财源向来不稳定,就是有人懂得这道理,也没有却实现经济能力。
所以大家反倒都是把这当成了一种纯粹的义气之举。竟都不存怀疑地真心念着洪衍武的好,各自敬了洪衍武一杯。
“洪爷,别的不说了,咱喝酒吧。兄弟们跟了你,算是享福了……”
“对,倒酒!要论讲义气,除了‘红叶’大哥,没人能跟您比……”
“就是,有哪个把子会这么替大家着想啊?为这个,咱们至少喝他仨!谁再敢说您没人味儿,我活劈了他……”
最后一句是“三蹦子”这憨货说的,大家听了都忍不住低头窃笑
洪衍武更是哭笑不得,不过他看得出这家伙是真实诚,也没法计较。
“仨就仨,满齐了!”
就这样,当这几杯酒下去,在场众人皆对洪衍武心服口服。京城地下经济的劳保制度,也正式首创出台!
其实这件事的重大意义,已经能与1965年12月,“小混蛋”周长利在和平里的“三合兴”酒馆制定出四条“****”规矩一事,相提并论了。
因为在今后,这个规矩为无数京城“偏门”行业所效仿,视为维护团伙内部安全的最佳方法,自然也为京城管控和执法机构造成了不少困难。
只不过这种蝴蝶效应,就是连洪衍武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