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婴的心跳如马蹄声剧烈,一路颠簸北上而行。
“最好不要出事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”子婴默默祈祷。
“王上勿忧,魏王豹退无可退,既是有事与王上商议,想必不敢轻举妄动。”陈贺劝解道。
“将死之人,难以揣摩...”
子婴心中没底,观望陈贺行进的方位,竟感觉有些熟悉。
二人渐行渐近,远方数十条街本该是整齐的屋宇,已被西魏兵拆毁推平,一座粟,稷,麦,稻,菽堆积而成的黄白色巍巍高山平地而起。
“山”下已被秦兵围的水泄不通,“山”顶之上,魏王豹持剑仰面,闭目对日,冬日无力的日光下,显得他本是刚毅的面庞格外苍白。
魏王豹凭空舞剑,身旁西魏兵点头将黑色的粉末倒下,覆盖在黄白“山”坡上,跟似一座土山。
“这是...卢生的丹药?!”子婴见状,顿时明白魏王豹的心思。
“魏豹,住手!!”子婴推开秦兵吼道,“你既是有话与寡人商议,寡人已至,直言便好!”
“终于来了啊,还以为秦王破城后便追杀本王。呵呵...看来本王在秦王心中并不重要啊。”魏王豹苦笑道。
魏王豹语气平静,子婴却看的出其压抑在心底的癫狂,为了秦人的生计,子婴不再多言,等待魏王豹提出条件。
“秦地山河关隘虽险,过了河水,函谷关,除了几座无关战局的高山,可谓平坦至极。”魏王豹悠悠道,“本王兵过翟地,奇袭而来,张说渡河水,韩信攻函谷,秦王却不在秦地。本王当屡战屡胜才对,如何会落到而今的地步?”
“因为韩信与你非是一条心。”子婴回应道。
“是啊。”魏王豹捂着额头苦笑,“实话告诉秦王吧,寡人之兵近二十万!近十万人马驻守魏地,若皆随张说渡河,攻伐秦地,秦王没有反击的机会。偏偏韩信拿什么锦囊诓骗寡人!这十万人便留在魏地,以图灭河南,断了韩信的退路,再与寡人同力诛杀韩信。这!才给了秦王可趁之机!”
子婴听得心中一颤,章邯的雍国兵力才在八万左右,最高不过十万...
若西魏君臣一心,恐怕巴蜀之兵归来也不是对手。
“难怪魏王豹如此不甘。”陈贺不由叹道。
魏王豹愈发愤怒,笑意却更盛,“唉...即便秦王归来,寡人仍不至于此,魏辙那个老东西见胜势在握,却搞起了隐士那一套!想要功成身退!王兄爱惜贤才,生怕老东西出事,亦是为了窥探韩信军情,便带大军兵向函谷。岂料竟碰到秦王!其后...十万大军,竟被别国所诛!!”
魏王豹输的不服,近乎癫狂,陈贺却听得险些笑出声。
“已至咸阳,到头来却是一场空。倒霉至如此地步,魏王豹亦算是无人可比了。”陈贺叹道。
“爱卿是不知晓,稳赢的战局而被天降陨石所败,那才叫真正的倒霉。”子婴面色冰冷,“西魏兵若不屠城,不追杀鸣雌侯至渭水,魏辙便不会前去去,而被秦军所败。此事乃魏将亲手所致,魏王豹活该如此!”
“子婴!”魏王豹双目凶戾,陡然一喝,“尔可知本王脚下本是何地?”
“这是...”子婴搜索着记忆,“咸阳学宫?!”
“没错,正是嬴政所建,却所用时日不多的咸阳学宫!”魏王豹微眯双眼,“当年魏文侯那是诸侯第一位变法图强的君王!修建礼贤台,称霸一时。其后秦国亦用商鞅变法,均是习我大魏!”
“哼...然大秦称雄,魏国却日渐衰落,魏王心有不甘,对吧?”子婴说道。
“子婴,你少得意!今匈奴在外,远比西魏还要强大,韩信亦仅是小败,你的野心到此为止了!”魏王豹大喝,接过西魏兵递过的火把,缓缓伸到脚下。
“魏豹!魏假乃是本统领所杀,若是有种敢与本统领决一生死吗?!”陈贺见状急道。
“你?!”魏王豹将信将疑,“非是子婴亲手残杀?”
魏假若死在子婴之手,魏豹还会稍觉宽慰,毕竟是一国之君。死于一个刘邦降将之手,魏王豹心有不甘。
“正是!”陈贺应道,以徒魏王豹心急,下“山”与其厮杀,留住大秦百姓的生计。
魏王豹双目一滞,片刻后竟有些释然,“呵呵...王兄谋略有余,却不善亲自带兵为战。当年王兄谋划,本王带兵攻取魏地,连下魏地数十城池。本王心中有愧,想将王位重归王兄。而今看来,本王这个魏王,似亦是当之无愧!”
“尔不配与本王为敌!”魏王豹居高临下,剑指陈贺,“本王要让秦地之人皆受饿而死,皆来为王兄陪葬!”
“魏豹!不敢为令兄报仇,本统领瞧不起你!”陈贺喝道,却不见魏王豹停手。
“今日!秦国五谷之山便是本王的鹿台!本王与众将士一同身死,亦是我大魏的礼贤台!大魏子民终将为本王报仇,亦是秦国的讨债台!!”魏王豹嘶吼一声,与西魏众将士一同掷出火把。
“可惜了...那个女人本该是大魏的王后的!”
“快撤!!”
子婴吼道,拉过陈贺死命掉头奔逃。
众秦兵听闻军令,有序奔袭而离。
刹那间,黑色的大山骤然一亮,早已敌过冬日金乌,震破耳膜的巨响响彻整个咸阳城,小小的五谷颗粒滚着火焰急速四散炸裂。后方的秦兵被无形的一股力量推飞数十步,生生撞在地上后,急速翻滚后重伤。
五谷重重砸在身上,隔着盔甲仍能感觉到剧痛,火焰点燃战衣,将士瞬间被吞没。
大山已崩塌大半,将躲闪不及的将士埋葬其中,魏王豹与身旁护卫早已尸骨无存...
“王上小心!”陈贺策马替子婴当下飞来的五谷,浑身剧痛,脸上瞬间被划出一道血痕。
炸裂只是在瞬间,空气中仍飘浮着硝烟与五谷烤熟的味道,灼热感更是难耐。
众将士随着子婴,撤退半晌方敢回身解救被埋葬的秦兵,却为时已晚...
“咳咳咳...魏王豹!!”子婴难忍杀意,“莫要以为身死便能了事,西魏之兵,寡人要尽数残杀!去见见那个老头,先从他开刀!!”
待到子婴气息稍匀,众秦兵押着受降的西魏兵,背起秦兵尸身满是杀气出城,
城外,陈豨阴沉着脸,抱剑而立。魏辙一脸轻松与尉缭交谈。
薄夫人已醒,与莫负互相搀扶,见到子婴来此,正欲施礼。
“免了!”
子婴无心顾及二人,挥手让陈贺将秦兵血肉模糊的尸体放在两位老者面前。
“尉缭先生,此刻是否还欲为魏辙说情?!”子婴厉声喝道。
“这...两军交战,当有伤亡,秦王不该太放在心上。”尉缭应付道。
“那此物呢?!”子婴伸手抵触黝黑分不清何物的粮食,“魏王豹临死之前,将秦地之粮付之一炬。明岁,大半的秦人皆会饥饿而死,如此多的人命,换不来他一条?!”
“此事...有老夫无关啊!”魏辙急着辩解,“老夫仅是出了些攻城之法,岂会料到...”
子婴端详魏辙半晌,顿觉讽刺,虽是见过世外高人魏辙伏地求饶,如何皆要摆脱罪责的无耻之貌还是第一次见。
陈豨等人皆看的出来,魏辙已经怕了,若按之前之言,魏辙会将此事归咎于子婴违逆天道,如今他根本不敢再提那个词。
“将西魏兵一一带上来,当着...黄石公的面杀掉,直至他肯死为止!”子婴吩咐道。
“杀俘乃是君王大忌!秦王不可妄为!”尉缭惊急,有些日子未见,不知子婴竟简直变了个人。
“尉缭先生是在...违逆寡人吗?!”子婴威瞪尉缭。
尉缭瞬间一阵恍惚,无法再开口,这种感觉与那人一模一样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