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说唐家和赵家也算世交,两家老太爷都在清朝户部做过同僚,老家又都在福建,是大同乡。母亲回家跟父亲说了这事,老头很高兴,把赵桔每天的字帖也免了一半,好让他专心和唐家小姐谈朋友。
接下来的时间,赵桔天天下班去找唐栀欧,两人好的蜜里调油。唐小姐还去买了架蔡司照相机,在外滩和法租界的各个公园、西餐厅和咖啡馆留下他们的身影。相对于他们的快乐,赵桔的三个老头牌友却是痛恨万分,数次约牌不成,一天周末下班时索性一起堵住赵桔,连拖带拉像绑架一样将赵桔弄到银行家俱乐部,并妥协降低赌注才勉强让赵桔坐下。
赵桔一边打牌一边心神不宁,就去打电话到唐家。唐栀欧正等得不耐烦,原来说好去红房子吃西餐的,想不到赵桔电话说今晚要黄。于是唐大小姐大怒,说:“姓赵的,你给我马上把牌扔了来接我,不然走着瞧!”赵桔面子上挂不下,说:“你这是不讲道理!我偶尔打次牌的自由都没有啦!”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看到赵桔怒气冲冲地回到牌桌,三个老头喜悦多于担心,小沙逊更是露骨地说:“赵,我有个侄女今年二十岁,长得非常漂亮。。。”“不要!先生们,我们打牌吧。”赵桔气咻咻地打断说。
虽然赌注降得很低,可是因为赵桔心不在焉,一会也输了二十多个英镑。正在这时,唐栀欧穿着全套西式裙装冲了进来,四人只能放下手中的牌,起身面向她。唐大小姐强压怒火,说:“先生们,请原谅,热恋中的女士会做出不理智的事。现在我要把赵桔带走,不管你们愿不愿意。”三个老头吓傻了,忙说:“听从您的吩咐。”唐大小姐看到他们都老实了,深呼吸了一下说:“作为补偿,明天礼拜天的晚上,我邀请先生们和你们的太太,一起来我家晚餐,我下厨。”“哦,不!您太客气了。”老头们连忙拒绝。“说好了!”唐大小姐提高声调说:“必须来!不然赵桔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!”说完,头一仰,向门外走去,赵桔只能苦着脸跟在后面。
到了楼下门厅,唐栀欧对门房命令:“给先生一把伞!”那个印度门房看到她犀利的眼神,吓得慌忙取了俱乐部的大伞交给赵桔,赵桔还在奇怪,出了门才明白真的是下雨了。
三个老头在楼上郁闷万分,“太凶了。”萨瑟兰德喃喃说。“是喔,不过她很爱赵。”小沙逊说。“那我们明天去不去?”乔治哈同问。“不能不去啊。”萨瑟兰德说:“我们没有拒绝是吧?”“当时我是怕她把赵干掉!”乔治哈同摇头说。“对了!”萨瑟兰德说:“我们没有她家的地址,哈哈!”“感谢上帝!”
当三个大班用完晚餐后,侍者随账单送来了唐大小姐家的地址,三人面面相觑,接着便放声大笑起来。到了门厅,三个门房拿了伞跑了过来。“怎么?下雨了?”小沙逊问。“是的,先生。你们来之后就下了。”门房用印度口音的英语回答说。随后又补充说:“刚才有个漂亮小姐说明天也是坏天气。”三个老头听了以后都倒吸一口凉气,接着就抱在一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有人说:“我们太老了,被个女孩耍了。”“明天的太阳!明天就没有太阳!哈哈!哈哈!”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响起,行人只见三个老头被海员俱乐部的门房搀扶着,大笑不停分别坐进了三辆劳斯莱斯。
雨中,赵桔一直追着唐栀欧给她打伞,唐家的车在后面跟着。唐大小姐仍旧气呼呼的拎着裙摆走在前面,赵桔亦步亦趋跟着,还腆脸陪笑。一路走到红房子餐厅门口,赵桔身上西装已湿了半边。唐栀欧挥手叫司机拿了几个大盒子过来,赵桔接了。进了餐厅,唐栀欧指了指盒子,板着脸说:“去换衣服。”赵桔打开一看,里面居然是一套美式西服和衬衫,更离谱的还有一条牛仔裤。
赵桔愤愤说:“我不穿!”唐栀欧轻松说:“可以。”然后叫来侍者,点了赵桔喜欢的牛排和一瓶昂贵的法国勃艮第的罗曼尼康迪红酒,说:“你带钱了吗?”然后自顾自说:“我带了。”赵桔看了她一眼说:“我去换衣服!”
二人在一起看着外面的夜雨吃晚餐、喝酒。忽然,唐栀欧潸然泪下,让赵桔一时手足无措。唐大小姐含泪说:“我不想破坏你的牌局,可是我忍不住想你。”赵桔看着她的样子心也碎了,拉住她的手说:“亲爱的,我们结婚吧。”“可是你没有跪下来。”“哦。”赵桔肢体当时失调,他没有勇气在公众场合耍宝。回头就叫:“再来一瓶!”唐大小姐被他气笑了,说:“好了好了,我答应你就是了。”
第二天早上,赵桔和父母说了求婚的事,他们高兴得要命,当天就去找了媒婆去洽谈。唐家也是喜出望外,毕竟独生女也已经二十二岁,个性又强,找个门当户对的不容易,况且赵桔举止潇洒,又肯迁就自己的宝贝女儿。
还是这天,晚上,萨瑟兰德、乔治哈同和小沙逊如约拜访唐家,当他们得知两家订婚的消息,眼中闪过一丝无奈。可是,唐大小姐的厨艺让他们欣喜若狂,三人的太太追着唐栀欧讨要菜谱。
饭后,少不得打牌,唐栀欧的爸爸手痒,顶替了赵桔和三个老头打桥牌。赵桔就和唐小姐表演了几段小提琴与钢琴合奏曲目,引来一帮老太太起劲鼓掌。而牌桌上三个老家伙悄悄把赌注扩大了十倍,以此报复唐栀欧对他们的不公。唐老爷哪里是他们对手,一个小时就输了一千多英镑,唐大小姐看得肉痛,便叫赵桔去换,赵桔挨着她坐正开心,不想去。她眼一瞪说:“快去!”赵桔怏怏地跑去,唐老爷却不肯下台,唐栀欧冷冷地说:“爸爸,让赵桔打!”唐老爷赶快让座,他们家可是女儿说了算。
晚上十二点,漫长的牌局也已结束。出门时萨瑟兰德说:“赵的牌技越来越好。”“他是运气好!”小沙逊愤愤地说。乔治哈同深吸一口气说:“都很好。”
这一晚,赵桔帮丈人赢了三千多英镑,老唐甚至都怀疑这个没什么用的女婿是不是一个职业赌客。
1937年冬,赵桔和唐栀欧结婚了,老丈人用四千英镑买了辆劳斯莱斯。汽车载着新人在英法租界转了一圈,然后一起去爱俪园(哈同花园)举行婚礼,老哈同的夫人罗迦陵也赞礼参加,连孙夫人也来了。那天,赵桔把那根项链重新挂在了唐大小姐的脖子上。
接下来的日子,日本军队入侵上海,赵桔和唐栀欧举家逃亡香港;入侵香港,又逃亡英国伦敦;希特勒轰炸英伦三岛,再次举家逃亡美国波士顿。一路颠沛流离,唐栀欧由于惊吓和劳累,数度流产,之后再也没有怀孕。
1946年春,二战已经结束。赵桔和唐栀欧返回祖国。当时重庆交大已回沪复校,校长吴保丰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赵桔和夫人回沪,他还了解到赵桔在躲避战祸期间去哈佛大学进修了四年,第三年就获得了化学工程学的博士学位。第四年获得政治学学位。吴校长坐着人力车来拜访赵桔,邀请他担任化学系的主任。赵桔懒散,只答应了担任教授,吴校长同意却不敢怠慢。于是,赵桔成了上海交大薪水最高的教授。但是赵夫人却拒绝了邀请,只想在家照顾双方父母。
随后第二年,国内战争爆发,赵桔看不惯两党为各自利益而放弃国家利益,便紧随吴保丰校长之后辞职,再携太太和家人赴美。
1949年10月,新中国成立,上海解放。赵桔在报纸上看到解放军露宿上海街头,深受感动。同时,两家父母年事渐高,都想局势稳定下来落叶归根。于是在1950年冬,举家归国。
回到上海没多久,孙夫人来信邀请唐栀欧去北京担任她的助手,唐栀欧不愿离家工作,婉言拒绝了。后来,孙夫人派秘书专程到访,邀请赵桔夫妻赴京担任参加政府部门工作,为新中国出份力。赵桔怕冷不愿去北方,说还是回交大教书为好,唐栀欧肯定不能离开自己的先生,就说更愿意去上海的中国福利会工作。
他们的提议不久得到孙夫人的同意,于是赵桔回到交大继续做教授,唐栀欧则去福利会上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