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曜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陈侍中的计策虽于今罕闻,却存有两大弊端,如若解决不好,只怕会招致亡国之祸啊。”
“哦?”李渊皱头一皱,问道:“这‘两弊’所为何来?”
李曜向李渊欠身道:“为了便于诸公理解,明昭需得画图以作示范。”
李渊点了点头,朝侍立于门口的邱内谒比划了一下。
邱内谒心领神会,不一会儿,他就领着两个小宦官拿来画案和笔墨纸砚,并自觉为李曜研起墨来。
李曜撩袍坐到画案前,提笔轻蘸,一面在铺开的画纸上勾勒图案,一面低头说道:“‘以兵为险’之策的难点,在于必须同时具备两大条件,方可奏效。
一,须兵马精锐,二,须兵员庞大,如陈侍中此前所言,樊邓可屯兵五十万众,但请诸位试想一下,如果没有战事,朝廷为供养这支大军,每年该付出多大的代价呢?”
堂内诸人皆开始掐指计算,只消片刻,便听得萧报出了的答案:“臣认为陈公所指五十万之数应为屯兵上限,在太平时期,肯定会裁撤一些兵员,假设以三十万兵与五万匹马来计,岁耗米粮约为三百五十万斛,仅以江淮、樊邓之地岁收,显然还远远不够,故此朝廷仍须举国调粮以济京师。”
“萧公说得没错。”
李曜向萧微笑着点了点头,继续挥毫作画,说道:“但粮食消耗巨大都是其次,迁都樊邓之后,如若不将本朝承袭前隋的府兵制改为募兵制,定然无法满足本朝对兵源的需求。
而与此同时,朝廷还要谨防禁军势力威胁江山社稷,又须得增加办事环节、增设官僚职位对其加以制衡,如此一来,朝廷的耗费,较之现在只会有增无减,不出数十载,朝廷就会面临三冗之局,即冗员、冗兵、冗费,此乃第一大弊也。”
封德彝对李渊躬身道:“臣比较赞同贵主关于兵制的论点,若想以兵为险,唯有恢复汉代兵役之制,可这样做的话,本朝迟早会重蹈汉末的覆辙,臣认为只凭此一点,就足以说明这迁都中原之事,断不可行。”
反对迁都者又多了一人,萧颇为意外地瞥了封德彝一眼,随即接口道:“臣不知兵事,只觉贵主‘三冗’一说,堪为高瞻远瞩,迁都樊邓不能使国家摆脱贫弱现状,还会使得朝廷被迫进行前途未卜的变革,实在是得不偿失。”
李渊表情上没有任何波动,轻轻捋了捋胡须,说道:“明昭把另外一弊也仔细道来吧。”
李曜颔首,继续讲道:“如今本朝设有军府六百三十几,关中、河东、陇右三地占了半数,而河南、中原、淮南、江南四地仅占两成,若移都樊邓,就必须将大量兵卒及家眷迁徙至中原,如此,京师的防备虽能得到巩固,却会使国家守内虚外,极易为异族所趁,此乃第二大弊也。”
陈叔达疑惑道:“历朝历代多采用强干弱枝之策,居重驭轻,以禁军威压四方,为何到得贵主之口,就变成了守内虚外呢?”
其实,陈叔达生性谦和,并非不能容忍不同意见之人,他这“以兵为险”的说法,只是他研究春秋战国及至魏晋南北朝的国家兴衰所得出的个人观点,本就缺乏案例佐证,如果有人能为此指出其中缺陷,向来好学的他,也是会虚心接受的。